2017年12月16日星期六

在釜山看到的是中日韩三国的羁绊 Connections among Korean, China and Japan in Busan

 吃关东煮和天妇罗

 

九月的釜山开始冷了,不时会下雨。市中心的街道上似乎感觉也没想象中热闹。大概是因为我是来自十三亿人口的大国吧。韩国的国土面积和人口出乎意料地小,这让我怀疑我在韩国到底能待多久。南浦洞靠近海港,走过鱼市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鱼腥味。还有许多小吃档口,不时能听到熟悉的日语。釜山离日本本州只有180公里,很近。到福冈还有直达的船。因此釜山也成了日本人热门的旅行目的地。

 

在一家小档口坐下,用不熟练的韩语点了튀김오뎅来吃,实际上오뎅是日语的おでん,튀김就是日本的天妇罗,这两种食物都是日本殖民时期从日本引入朝鲜半岛。此后,也成为了朝鲜半岛的食物,尤其是오뎅,还是釜山的名小吃。


釜山的关东煮(图/网络)

 

和许多近代城市兴起的原因的一样,釜山也凭借其海港地位从一个小渔村演变成韩国第二大都市。高丽王朝末期,釜山一带就开始对日本进行棉花贸易。16世纪日朝壬辰战争中,这一带所在的东莱府被丰臣秀吉的侵略军夷为废墟。后来,由于中日朝贸易再兴,釜山一带又重新成为重要的贸易中心,甚至在草梁洞幽地带设置了专供日侨居住的倭馆。1876年,日本学着其他欧美列强,用军舰和大炮叩开朝鲜的大门,签订《朝日修好条约》,釜山开港,成为日本在朝鲜半岛重要的贸易和扩张据点,也是釜山成长成一个现代化大都市的起点。

 

经过了36年的日本殖民,整个朝鲜半岛对日本充满了“恨”。壬辰战争中重创日军的民族英雄李舜臣的巨大塑像立在了龙头山上,似乎在警告日寇不要再犯朝鲜半岛。东莱地铁站里还修了一个博物馆,专门讲述壬辰战争中日军在釜山的暴行。东莱府东轩附近还修建了一座宋公祠,用来纪念在壬辰战争中殉国的东莱府使宋象贤。金井山上的古刹梵鱼寺的介绍中,也特别标明是壬辰战争中日本人毁坏的。即便有研究说,其实在朝鲜王朝建立之后的“崇儒排佛”浪潮中,梵鱼寺已经遭到了毁坏。在这里历史古迹上,我能感到,韩国对日本的历史问题上的“恨”并不亚于中国。与中国一样,“慰安妇”问题、劳工问题,仍然是日韩之间绕不开的历史纠葛。


古刹梵鱼寺(图/网络)


日语书店

 

在南浦地铁站不远处,我来到一家书店,这家书店叫“东西图书”,专门卖日本书。我想来找一本关于朝鲜半岛历史的书,不过发现这里的书几乎都是关于日本文学、历史和文化。店主李先生刚开始还以为我是日本人,我们用日语对话。李先生日语讲得很流利,只是总会夹杂一些韩语式的日语表达方法。例如,“今休暇ですか?”(现在放假吗?),日本人是不会这样表达的。

东西图书(图/无畏)


他并没有去过几次日本,日语是小时候听日本NHK广播自学的。30多年前他开了这家书店。曾经釜山有10几家日语书店。后来经济不景气,实体书店也受到了网络的打击,其他书店渐渐关闭,最后就剩下他这么一家了。

 

们交换了自己的汉字名字,他看到我的名字中有一个汉字不常见,就立刻查字典。即便他并不会中文,但是通过学习日语也渐渐熟悉汉字,也非常喜欢汉字。他认为,70年代朴正熙当政的时候开始废除汉字是一个错误。因为本身韩语中的汉字词汇就占总词汇量的70%左右。不写汉字,只用韩文,只知道音,却不晓得意,这实际上让韩语失去许多东西。汉字,其实已经是中国、日本和朝鲜半岛共有的宝贵文化了。从李先生这里我并没有感觉到李舜臣铜像那份对日本的沉甸甸的凝重感,而只是看到了中日韩三国之间的羁绊。

 

汉语和日语的韩国人

 

在釜山时候住在19岁的少年小陈家里。他居然和我一样都姓陈,如果从名字来看,我的名字几乎是一个韩国人的名字,而小陈的名字也很像一个中国人的名字。他高中毕业,但是还没有上大学,这一年打工赚钱,同时学习汉语和日语,汉语是去语言学校上课,日语则专门请老师来家里教。他同时做三份兼职,一会儿要做便利店的售货员,一会儿还要做乐天餐厅的服务员。其实小陈家庭条件很不错,父亲是做生意的,住在高级住宅小区中。家里很大,空出一间书房,专门接待世界各地的旅行者。他的计划是明年到日本和中国这两个向往已久的国家边打工边旅行。我跟小陈玩起“花斗”,用的是我从日本买来的“花札”,他一看,原来日本的“花札”和他们的“花斗”一摸一样。我才告诉他,花斗这种纸牌游戏源于日本。


做炸酱饭的小陈(图/无畏)

 

教他日语的是一位女大学生小曹,没去过日本,却通过动漫自学日语,和我能流畅地对话。我问小曹韩国流行的音乐和动漫,她说她不知道,她只听日本的音乐,看日本的动漫。

 

在小陈家里住了三天之后,我又搬到了釜山旁边的金海市。无独有偶,接待我的金大妈也在学习汉语和日语。原在政府工作,多次作为政府代表团成员访问中国,中国悠久的历史文化让她着迷。所以从10多年前开始就自学中文,现在在上金海图书馆的中级汉语课。她还把我带到他们课上和同学们交流。这个课是免费课程,附近的居民都可以报名参加。


班上同学有10多名,几乎都是主妇。韩国的图书馆经常有各种免费课程,像语言、书法、绘画这些十分受欢迎,尤其是韩国不少女性结婚后就成了专职的家庭主妇,图书馆成了她们一个发展兴趣爱好,结交朋友的好地方。其中有几位大姐,居然也会日语。去过全世界30多个国家,韩国是我见过的会汉语和日语的人出现频率最高的国家了。


汉语课上的学生(图/无畏)

 

在金海,还和小陈的两位西班牙朋友见面了。这些天周围生活在韩语、日语、汉语里,突然讲起了西班牙语,感觉和这个场景有点格格不入。这对夫妇正在进行世界旅行,韩国已经呆了一个多月。韩国应该是他们去的国家里语言沟通障碍最大的地方了。看不懂街上的文字,在餐厅点菜也十分困难,想学习韩语,但觉得太难,最后还是放弃。因为毕竟西班牙语与韩语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语系。我问他们,韩国这里大部分没有拉丁风格的夜生活,你们能适应吗?他们倒是觉得韩国的文化比较安静,和拉丁文化相差极大,对他们来说更有意思。只是,因为语言和文化壁垒相差太大,虽然觉得很有意思,却很难体会其中深意。可对于才来韩国一个多星期的我来说,韩国的许多东西却非常熟悉,我可以告诉他们乡校里拜祭的那个人是孔子,告诉他们这个韩语词其实是汉字词,告诉他们中国人和韩国人的名字几乎是一样的,告诉他们都来了韩国了,更应该去看看韩国文化的源头之一——中国。



和西班牙人在韩国吃豆芽泡饭,也算是一种穿越吧(图/无畏)

历史发生的悲剧总是不可否认的,但是两千年来中国、日本和朝鲜半岛的羁绊是无法斩断的。不管民族主义之火如何燃烧,不管西方文化如何侵入,当我们这三个地方的人坐在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时候,我们会觉得,我们各有不同,但和对方又多么相似。

2017年1月6日星期五

阿根廷的老挝难民 Laotian Diaspora in Argentina

披今年39岁,来阿根廷的时候只有两岁。越南战争之后,老挝共产党掌权,废除国王西萨旺瓦达纳。此时老挝政治局势动荡,不少人开始出逃。披全家人就是这股难民潮之中的一员。他们一开始逃到泰国,刚好阿根廷总统魏地拉(Jorge Rafael Videla)为了塑造阿根廷在人权问题上的良好形象,决定响应联合国号召,接纳东南亚的难民。所以,1979年,全家人就几经周转,漂洋过海来到地球的另一端。他们一开始来到了布宜诺斯爱丽丝,最后就被阿根廷政府安置到波萨达斯城(Posadas)。在1979年至1981年之间,阿根廷接纳了300多个老挝难民家庭。

老挝人披(无畏/图)

披见到我会讲些老挝语,他很高兴。我跟他说,我在老挝待过两个月,在首都万象的学校里教过小孩子中文,这些往事。我说很喜欢这个平静的国家和老挝人。虽然他会说流利的西班牙语,但他跟我讲起话来居然大部分使用老挝语。当然,我长时间没有讲老挝语,听起来也不容易。所以我不大明白的地方,他会用西班牙语解释。他说,他们在这里太寂寞了。和其他亚洲移民不一样,自从70年代末的那一批老挝移民之后,就再也没新的移民了。所以,好不容易来个外人来看他们,还会讲点老挝语,当然他会更喜欢讲老挝语了。

这小社区就在波萨达斯城外国道12号高速公路旁边。路旁出现了一个佛教的山门,一进去,眼前就出现了熟悉的老挝南传佛教寺庙和一尊释迦牟尼塑像。寺庙大门紧闭,无法进入。在寺庙后面,发现了十来间房屋,中间是一大片空地,这就是这个老挝难民的小村子了。

老挝人村的佛庙(无畏/图)

披把我介绍给他的家人和朋友。跟村长夫人一见面,我本想来个老挝标准的合十礼,怎想夫人立刻把脸凑过来,给我来了个贴面礼。披的哥哥娶了阿根廷当地姑娘做老婆,天气炎热,他就赤膊喝起了得雷雷(Terere,冷水版的马黛茶),也招呼我坐下来一起喝。我说,咱拍个照吧。我双手合十,哥哥还很不习惯,还模仿起我的动作。我心想,和他们比起来,我的行为可能更像个老挝人。

双手合十拍合照(无畏/图)

披的哥哥,比他大几岁,在泰国流亡的时候念过一点书,所以会写泰文,但是不会写老挝文。而披的教育都是在阿根廷接受的,所以读写老挝文都不会。只剩下跟家里的父母,妹妹讲老挝文。

阿根廷的老挝人移民是整个南美最多的,但是根据统计,也只有2000人左右。波萨达斯城的老挝人很少,除了这个小村之外,位于市区的尤哈萨区(Yohasa)还有20多家,总共加起来也不超过100人。作为来自一个文化保守的国家的人,披觉得拉美文化开放,拉美家庭的离婚率也十分高,所以他更想找一个文化相近的亚洲人组建家庭。但是,这里的亚洲人太少了,所以他最后娶了阿根廷女人。

婚后,他们开始在市区卖衣服做小生意,三年前两人关系破裂离婚。实际上因为他们在一起也没有进行任何法律上的结婚手续,所以离婚时候也没有通过任何财产上的裁决。毕竟老挝人在这里是弱势,最后在争吵之下,披把市区的房子、生意,还有两个孩子都给了前妻。他只剩下一辆车,回到现在这个他出生的村子里。由于腰椎有病,无法进行其他工作,现在是在领政府的救济金过日。

尤哈萨社区路上的石板(无畏/图)

他们离开老挝后,就从来没有回去过了。因为毕竟这个祖国路途遥远,在地球的另一端。我告诉他们现在老挝很安全,很美丽。琅布拉邦是老挝最富盛名的旅游点,许多外国人去这座小城旅行,特别那里的寺庙和佛教文化,是最吸引人的。

他们仍然想尽量去维持自己的文化和宗教认同。三年前,老挝人还向他们阿根廷朋友集资,开始在村口修建一座佛教寺庙。寺庙本来有一个泰国和尚坐主持,后来走了,又来了两个老挝僧人,老挝僧人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就回了国,又来了两个孟加拉国僧人,也无法适应这里的生活,也走了。现在就是一个没有僧人的庙。庙旁边的释迦牟尼雕像,是这个社区的老挝人修建的。建了三年,还没有建好,他们说不放心去请阿根廷的工人来建造,因为怕他们把佛祖给修坏了。所以都是这群人亲自动手,由于平日需要工作,只有到了周日,他们才有空修建。所以,每周修一点点,修了三年,还没有修好。


修建三年仍然未完工的佛像(无畏/图)

老挝人协会里的龙(无畏/图)

位于市区的尤哈萨区住了更多的老挝人。第二天,我想去拜访一下,可惜天下起了大雨,刚好前面出现了一座房子,赶紧跑进去避雨,里面摆着一条老挝的龙,原来这里是当地的老挝人佛教协会。前面还有个佛祖的小神龛。


2013年,无畏在老挝给孩子们上中文课(无畏/图)

大雨淅沥沥地下着。我安静地站着,看着这雨,与东南亚的雨有几分相似,好像,回到了老挝。


无畏
2017年1月6日
巴拉圭东方市

广州一祠堂前摆的石武将,可能来自皇帝陵墓

  陈氏宗祠(图/无畏) 在20多年前,广州的小谷围岛上只有一群静寂的村落。后来,由于广州大学城的建立,村落的面积大大缩小。不少村民也把老房子推倒,建起商业价值更高的楼房,毕竟周边都是消费能力不低的年轻大学生们。 乡村宗族最重要的象征物——祠堂倒是保存了许多。包裹在大学当中的北亭...